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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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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夏弦月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当然,如果你认为“奇迹”这个可爱的词是褒义的话,那么我必须遗憾地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红着脸走在林荫路上”或者“在异世界和果冻战斗”之类的情节。

“奇迹”只是用来评价这个家伙存在的一个中性词。

当然,把它当作贬义的也可以。

这个伪诗意的名字闯进我的生活的时候,正是我快乐高中生活的第二个学期,当时我正因为被太多晃眼的“水汪汪的大眼镜”困扰着,而考虑退出文学社。

必须说明的是,我绝对没有对戴着黑框眼镜脸上长着雀斑的女生有什么恶意,困扰着我的只是眼镜镜片的反光,我可以向天发誓。

……我承认这个理由乍看起来很牵强,但是如果你能目睹到傍晚被夕阳热情的光线塞满的文学社活动室,并且了解到我们社的主要活动时间是下午放学以后的话,那么我认为你也能理解我的苦衷的。

当然,偶尔也会有短暂的快乐时光。

当文学社所有的女生都出去“采风”或是进行什么其它的活动的时候,我就可以一个人独占整个活动室,悠闲地享受下午茶。

嗯?我之前没说过我是文学社唯一的男性么?

好吧,这种小事就不要去在意了。

继续说我的下午茶。

说是下午茶,其实真的只有茶而已。我当时喝的是一种袋装的麦茶,这种茶虽然煮的比较好喝,但是限于我当时的条件,只能采用这种方便的茶包。

当一系列灾难的导火索被突然点燃时,我刚刚向我的茶杯里倒入了约五分之四满的热水。

我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了——这没什么可惊奇的,我很自然地认为是提前活动完毕归来的,我们社的那群可爱的“眼镜”,甚至没有转回身去确认。

但是,随后的一个陌生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莽撞而清朗。

“请让我加入文学社!”

我虽然不是恋声癖,但是这个声音还是让我充满遐想。

我连忙地转过身,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

留着齐肩发的女生,很可爱的样子,大概十六七岁左右。

重要的是,她没有戴眼镜。

我现在无法回忆起当时我的想法,但是我总觉得应该是“谢天谢地!终于在文学社活动室看到不戴眼镜的女生了!……哪怕是戴隐形眼镜的也好啊!”。

这个女生在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的时候又说了第二句话。

准确地说,是第一句的补充。

“……可以吗?……”

必须承认,这种二分式的断句有时拥有巨大的杀伤力,尤其是前后感觉差异很大的时候,会给人很强烈的心理冲击。

一改前半句充满朝气的感觉,后半句流露出来的是羞怯、试探和乞求,甚至有一种失落的情绪。

正是这个由三个字组成的半句话,让我瞬间打消了退社的念头。

之后的事情不用我多说,我做了所有在我这个位置上的男性可能做的反应。

“欢迎加入”,然后亲切地询问个人情况。

那天的谈话内容我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只是记得听到“我叫夏弦月”这句自我介绍时,我那句恶心的奉承。

“真是个充满诗意的名字。”

我真希望我能够乘时光机回去,然后在当时自己的脸上抽一记善意的嘴巴。

那时候我显然是鬼迷心窍了,甚至谈话都启用了小脑的“搭讪模式”来自动应对,大脑里始终在进行对于发生在未来的恋爱故事的构想。

以文学社前辈的身份来接近她,照顾她,然后被她感激甚至崇拜,然后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然后更加亲密……

其实我应该想到的,这种三流言情小说式的情节根本就不会发生在现实中。

但是我当时却真的试图以行动去促成它的发生:我在文学社的活动中帮助她,或者说试图帮助她;我努力地试图在她面前表现出我优秀的一面;我试图把所有她的事都当作是自己的一样。

那时我俨然就是她的兄长,尽管显然我不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么用心。

我在文学社有个体面的位子,校内最权威的报纸——《幻想文学报》是由文学社办的,我当时身任助理主编。

这是个惬意的职务,我不需要作太多的事情,但是同时又可以对人指手划脚。

正如我之前说的,这是个体面的位子。

利用这个职务的便利,我成功地让夏弦月当上了《幻想文学报》的编辑。

这本应让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但是“三流言情小说的情节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中”这个定律却顽固地阻止着我的计划。

夏弦月确实对我表示感激,但是同时也表示不希望我这么做。

之后,她开始减少和我说话的时间,我甚至觉得她有意地在保持着和我之间的距离。

那段时间我因为这个很沮丧,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

本应在我摆出“永不言弃”的哭丧脸后结束的清纯恋爱剧却突然出现了转机,我在期末社联组织的“福利活动”中总算得到了些小小的收获。

那是一次简陋的海滩旅行,一日一夜,在沙滩上宿营。

出发的那天,天气并不算晴朗,路上甚至下了些小雨,万幸的是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好歹见到了和蔼可亲的太阳。

下了车之后,社联的大部分男生就七手八脚地开始支帐篷,顺便炫耀着所谓的“野外求生技能”,女生们大部分都急忙地跑去换泳衣,我们文学社那群可爱的“眼镜”则都光着脚站在水里感慨大海的广阔。

我由于和夏弦月坐的不是同一辆巴士车,所以一下车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

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泳衣,一个人坐在太阳伞下望着大海发呆。

她所穿的泳衣比较普通,一件式,纯黄色的没有任何花纹,没有吊带但是也没有花边。

身体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是肩膀、手臂和腿,比较令我惊喜的是她的锁骨。

我虽然没有报考医科的志愿,但是骨骼对我来说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夏弦月那小巧精致的锁骨恰好露在泳衣的外面,配合着手臂拢住腿的动作,组成了和谐的形状,像玉的纹理一般,在薄日渗过太阳伞的光晕下,透出摄人的美感。

我走过去,在她的身旁坐下。

对于我的故意接近,她既没有迎合也没有表现出抗拒,反而好像是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一样。

我偷眼瞄了她的脸,她的脸上挂着难以名状的神情,仿佛是,落寞?

“你不去游泳么?”

我试探着问。

“……我不会……”

毫无语气的回答,然后又是沉默。

身着泳衣的女高中生,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错过的景色,在对夏弦月试探性的搭讪受阻之后,我便把目光转向在水边嬉戏打闹的社联女生们。

“喂……”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夏弦月,我连忙把目光收回来。

“你说……我问你一件事……”

她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说话也吞吞吐吐。

“问吧。”

“……那个……我是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说实话,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当然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嗯……”

她似乎并不满意我的答案,重又陷入沉默。

“啊……其实有时候我也会这么问自己……”

我开始了说教式的自言自语。

“有时和人处不来的时候,我会想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其实只要对自己更加自信一点就好了,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会很辛苦的……”

“嗯……”

她依然望着海,仿佛在沉思着什么,几分钟之后,她突然转过头看着我。

“走走吗?”

天!这是我听到过的,她说的最悦耳的一句话,也是三个字。

二人的海边散步,这已经非常接近我设想的情节了,一路上,我讲了许多笑话来试图引她发笑,她也非常慷慨地露出愉快地笑容来回应我。

那真是美好的一天,晚上我们甚至共用一个火堆来烧烤食物。

看到这里,那些对纯爱青春生活抱有哪怕一丝一毫贪念的朋友可以打住了,因为接下来,接踵而来的灾难将会撕去它含情脉脉的面纱,显出狰狞的嘴脸。

朋友们,当灾难潜伏于你们身边,而你们却蒙在鼓里时,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当然,应该是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你们甚至不知道那就是灾难。

当灾难的征兆显露出来的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我的这个灾难潜伏了很久,终于在高二的第一个学期昭显出了征兆。

学期一开始,夏弦月就因为某种天赋或者是运气,鬼使神差地当上了《幻想文学报》的主编,不久,又接了已经毕业的“麻花辫”的班,成为了文学社的社长。

我,则从她的前辈的身份,沦落成了下属。

这种立场的转变,对于我这么一个心里依然存在某种男性狭隘思想的普通高中男生来说,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同时,刚度过漫长的暑假,心态还没调整回原来的状态,所以我对夏弦月的热情,也就降低了温度。

但是这个家伙自己却并不在意这些,很自然地接受了一切转变。

而且我在海边和她说的那些话似乎真起了作用,她现在确实好像不太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了,尤其是我的看法。

比如说我们文学社一贯奉行的“7、5、3”规则,这个就是说对于学生的投稿,7成直接弃用,5成回函致谢,3成选用在《幻想文学报》上,这是一个沿用很久,很有效率的方法。

可是夏弦月当上主编之后,却要求对于每篇投稿,都要回函致谢,并且附上评价。

最关键的,她指定我做这件事,我于是一下子从文学社最悠闲的人变成了最忙碌的人。

每次我按耐不住,问她为什么不按照原有规则办事,她就会挤出一个十点十分的眉毛,然后告诉我她“觉得应该这么做”。

她总是那个“觉得应该这么做”的人,我总是那个“这么做”的倒霉蛋。

那时我就预感到事情会向我构想之外的方向发展。

灾难之日的前一天是星期三,黄昏的时候,秋风摇拽着树影,在校园的甬路上颠簸出一卷淡雅的长绘。

由于第二天就是《幻想文学报》的出版日,所以就连我也不得不加班到最底的晚饭时限。

拖着疲惫身躯走在甬路上的我,正在为只完成了一半的评论回函而头疼,虽然这个和报纸的出版没有关系,但是十点十分眉毛的家伙曾严肃地命令我要在本周内完成。

这时,一个被斜射的阳光拉长的身影,正穿过栅栏般的树影,朝我疾刺了过来。

“喂!~”

没有礼貌的招呼和肩部被拍的痛感同时到来。

我甚至不用回头确认,就可以从这清脆的语音而分辨出这就是那个导致我头疼的家伙。

“十点十分,你那摊子事都忙完了么?”

“什么十点十分?现在才六点多嘛。我那些事早就弄完了,效率高的人就是不一样~”

“嗯嗯,效率高的监工……我有时真的很想体验一下这种剥削阶级的乐趣。”

“胡说什么~”

这家伙竟佯怒着打了我一拳。

“我也是劳动者啊~与你只是地位和分工不同~”

“啊……”

我苦笑着应对着,这家伙难道没有发现她已经轻微地伤害到了我的虚荣心么?

二人并排行走的情景,很容易就勾起了海滩旅行时的感觉,我观察着身前那两道被拉得很长的影子,它们之间的长度比例很和谐,乍看起来竟像是某种默契的搭配。

“去吗?去吧!”

我被夏弦月拉着手臂拽回了现实中,这家伙说话依然是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什么去吧?你这个家伙,难道没有考虑到我会拒绝的情况么?”

“你要请客!”

夏弦月用右手手指点着我的额头。

“……地铁站前新开的那家冷饮店,居然有我最喜欢的云豆冰啊~超级期待!~~”

十点十分……不,现在已经是两道弯弓了,这家伙的肢体配合着言语做出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最后甚至对我比划了个V字手势。

我冷眼看着这家伙兴奋的样子,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陌生感。

哼,这个家伙也会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么?我甚至能够看到她弯长的睫毛随着身体无节奏的摇摆而颤抖的动作。

“好啦……我请客,走吧。”

我拍了拍额头,无可奈何的妥协了,最后还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

“嗯嗯,走吧~”

蹭饭成功的家伙开始拖着我的手臂,大踏步地前行。

我那时突然意识到,我依然在延续着上个学期“俨然”成为的兄长角色,尽职甚至过度地纵容着这个家伙的任性。

而这个家伙似乎也被我所影响了似的,越来越对我肆无忌惮。

“我这么做真的好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弦月正伏在桌子上,用塑料勺子将杯子中的云豆一颗颗捣碎。

这句话本身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定的含义,可是它的语气,却令我想起了那半句影响我重大决策的话——“可以吗?”。

我于是夸张地把耳朵凑过去。

“你刚才说什么?”

“嗯?……没什么没什么~”

仿佛说漏嘴的话被人听到了一般,夏弦月突然坐直了身体,语气也换回了平常的样式。

“什么啊?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嘛。”

“嗯~其实啊……我就是说……如果自己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喂……”

我故意做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你该不会又想给我增加什么额外的工作了吧?”

“没有啦没有啦~只是随便问问。”

夏弦月眯着双眼,像招财猫一样对我摆着手,感觉很可疑。

“嗯……虽然感觉很可疑,但是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

得到了我的赞同,这家伙竟然很兴奋地站了起来。

我被这家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

“什么?”

“啊……不,没什么~”

夏弦月重又坐下,猫一般地舀着杯子里的云豆吃。

这家伙……肯定是被动漫社的那帮人带坏了,现在总喜欢摆出一副神秘主义的姿态。

在冷饮店门口与夏弦月告别的时候,这家伙依然用那副讳莫如深的诡异笑容来搪塞我的疑虑。

不过我当时肯定又鬼迷心窍了,注意力一如既往地密集在那家伙露出衣服外面的锁骨轮廓上,对夕阳滑过她的发梢而留下的橘色影帘视而不见。

她那句“这样真的好么”却一直萦绕在我心头,我总是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但是又不知道不妥在哪里。

第二天,也就是《幻想文学报》的出版日,我在下午放学后刚来到文学社活动室,就被告知“出现了异常情况”。

向我汇报异常情况的人自己也说不清楚情况到底如何异常,按照她的说法,好像是报纸出了问题,社联的指导老师正在“通缉”夏弦月。

“然后呢?她去了社联那边?”

我焦急地询问。

“不,没有,我们根本找不到她。”

说起来我今天好像也没有看到经常在下课后四处闲逛的夏弦月出现过的样子。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做出了决定。

“这样吧,我先到社联那里去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继续联系夏弦月。”

“好的!”

向我汇报的人用看着救世主的眼光看着我。

我摆了摆手,起身赶往社联办公室。

这个家伙……最后还是额外增加了我的工作。

在社联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社联的指导老师,他看起来非常的生气。

但是看着他那好象总要从座椅上滚下来的肉球般的身体,我却总抑制不住想指着他大笑的冲动。

“你们这个报纸是怎么搞得?!”

敬爱的社联老师用尖厉的嗓音咆哮起来,脸上的肉皮波浪状地起伏。

“老师,我们的报纸出了什么问题么?”

“你自己看!”

说着,敬爱的老师就丢给我一份报纸。

我捡起报纸,这正是我们昨天好不容易赶工完成的,《幻想文学报》的新一期。

印刷、版式看起来都没有问题,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报纸第一版面下方的一块巨大的空白。

空白的位置正是“主编专题”这个栏目。

说起这个“主编专题”,一直是作为《幻想文学报》的标志栏目,由于历届主编都是由文笔极好的人担任,所以这个由他们主笔撰写文章、连载故事的栏目也就成了报纸最大的看点。

但是这一期,也就是夏弦月担任主编之后的第一期报纸,这个栏目上居然一片空白。

我手捧着报纸,紧张思索着种种可能的辩解。

“你们究竟是怎么搞得?当初我就说过,让学生办报就是个错误!你看现在,这让别人看了怎么想?说我们社联无能啊!说我无能啊!……”

肉球老师按耐不住寂寞,又操着尖厉的嗓音大叫起来。

“抱歉,老师,这可能是我们和印刷厂没有沟通好而造成的,非常抱歉。您看我们要不要重印?……”

我真为自己找借口的能力而感到骄傲。

“重印?重印个屁!你回去好好反省!下次要再出现这事,你看着!”

肉球老师极力表现出恶狠狠的态度,但是由于他尊容体态的原因,整个场面依然缺乏紧张感。

我很快地逃出社联办公室,舒了口气,暗自在心里埋怨着夏弦月。

这个家伙……这么做肯定是故意的,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是以她每天能准确报出我还需回函数量的精细,绝对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好在之后的几天也没出别的什么乱子,偶尔有人询问起报纸的空白,我就以“印刷厂的错”来搪塞。

然而夏弦月这个家伙,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几天都没出现在学校里。

我再次看到她是在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二,当时我走进文学社活动室的时候,房间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站在一张书桌前,将上半身整个伏在桌上,玲珑的盆骨透出校服裙子,浮现出可爱的形状,整个身体的姿势也很诱人。

我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在她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走光了!”

“啊!”

晒太阳的懒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大色狼!”

“你的不对,非要强迫别人看到不想看的东西。”

我一边调侃着,一边欣赏着她装作很痛而揉着屁股的有趣形象。

“呜~讨厌的家伙……”

“主编大人,我问你一件事。”

我拿起我的茶杯,尽管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个动作已经顺手到无意识的程度了。

“什么事?”

这家伙机灵地眨着眼睛,装出无辜的样子。

“什么事?……”

我故意地冷笑了一声。

“……第一,这么多天你跑去哪了?第二,报纸上那个空白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啊……我这几天刚好有事,所以就请假了。你们训练有素,我几天不在,你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嘿嘿……”

“……别想回避重点,那个空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关于这个问题……”

这家伙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转到桌子后面坐下。

“我记得是你和我说的,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还有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所以……?”

“所以我就那么做了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就这样?”

我强忍住想掐住她的脸前后左右拧上100遍的冲动。

“嗯……就是这样,而且,我觉得……”

“说,继续说。”

我就受不了她这种吞吞吐吐,平时指派我们工作的时候不是很酣畅么?

“嗯,我们这个《幻想文学报》的办报宗旨不就是要大家发挥想象力么?但是任何写出来的文字都是已经固化了的东西吧?这只会限制人的想象力啊。我希望的是,所有人都能自己去发挥自己的幻想,而不被任何东西所限制。我之所以空白着这个栏目,就是不想让大家被我的想象力所限制,这栏目应该依照他们不同的想法而表现出不同的存在,而不是依照我个人的想法而成为唯一的存在……”

“嗯嗯,我饿了,明天再说……”

我都快要被她连篇累牍的古怪歪理气晕了,感到十分的不耐烦。

夏弦月充满激情的表白被我打断之后,就嘟着嘴,很不满地看着我。

过了几分钟后,她才好不容易说出三个字。

“云……豆……冰……”

……

天!这家伙真是厚脸皮!

第二天的课间,我们班的一个同学突然跑来问我报纸上空白的事。

我记得我已经告诉过他这是印刷厂的责任了,可是他现在却追问“夏主编”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个家伙是个极具天赋的谣言散布者和小道消息传播者,按理说他是最不应该被告知真相的人。

可是那天我可能是出于报复的心理,将夏弦月的那通歪理原原本本地转述了给他。

他听完之后,一脸茫然的样子。

我在心里暗笑着。一个传奇性的笑话将要诞生了,夏弦月将作为有史以来最出圈的傻瓜而被光荣地载入我校史册。

然而信息传播的速度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在下午放学后来到文学社活动室时,在门口的投稿箱里发现了近百个信封。

我当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些若都是来稿的话,那光评论就要写死我。

待到我忐忑不安地一封封拆开信封时,里面的内容却令我大为吃惊。

没有一封是投稿,反而无一例外的,都是对于夏弦月昨天对我所说的那通歪理的评论。

更为神奇的是,来信里面的大部分都对夏弦月的这种做法表示赞同,言语之间甚至流露出崇拜之情。

信里面对于夏弦月的称呼也是千奇百怪五光十色,“自由的开拓者”、“伟大的文化先驱”甚至“纯洁的天使”、“令人钦佩的女性”……说实话,如果我不是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我可能会对着这些信件捧腹一整天。

我花了大概两个小时才读完这些信,又花了大约四十分钟来整理思绪。

幸好夏弦月那天没有出现,否则收到大量Fans来信而备受鼓舞的她,恐怕会爆发出更多的歪理。

那天之后,虽然每天我依然不得不被迫处理活动室门口那个爆满的信箱,但是由于我对自己神经末梢出于本能的保护,我只是直接把这些信件丢给夏弦月本人,并且固执地拒绝对此发表任何评论。

夏弦月本人却出乎寻常地镇静,每天得意地审查完“读者来信”之后,就摆着十点十分的眉毛继续进行监工的勾当。

看到她坦然接受一切的样子,反而更让我脆弱的内心受到强烈的刺激。

不过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由于夏弦月那通歪理的影响,投稿数量明显地减少,我的工作量也相应地减轻了。

在校园这么一个枯燥的环境里,任何小事都可以被渲染得夸张无比。

我总是这么劝说着自己,然而“夏弦月效应”却如同将一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面,惊起的波澜以令人发指的顽强扩张着水纹的覆盖面积。

时隔不久,我就听说学校内出现了由夏弦月的支持者们自发组成的“夏弦月后援会”,号称要以实际行动支持夏弦月的“正义行动”。

这个消息让我心惊肉跳了好几天,那个家伙人单势孤的时候就敢让“主编专题”栏目一片空白,得到了这么多人的支持之后不知道还会搞出什么更恐怖的名堂。

现在我只能默默祈祷:下一期的《幻想文学报》千万不要再出现什么不测。

新一期报纸出版的前一天,我按照惯例早早地就赶往文学社活动室,最近这几天为了报纸的事情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夏弦月近段时间安分的态度也让我放松了警惕,毕竟我这几天已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警告了她很多次,根据她听了我的话之后眉梢挑动的角度来判断,应该多少也听进去一些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在今天把所有剩余的工作做完。令人恼火的摩尔定律,明明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为什么工作总是会被拖到最后呢?

我十步并作两步地高速移动往文学社活动室,可是在抵达门口之后,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活动室大门而望洋兴叹。

这主要是因为活动室门口挤满了一群奇怪的人,大概有二十甚至三十个的样子,不同年级不同性别的中学生,这群人看起来非常兴奋地在互相讨论着什么。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挑选了其中一个比较“慈眉善目”的人,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请问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我的问话,那个人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我,看他的神情,仿佛提出疑问的我更像是个奇怪的人。

很快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我,一个女声响亮地喊道:“他是助理主编!”

这句话在我听起来总感觉和“布哈林是叛徒”那句话有几分神似,然而奇怪的人群却一下子被这句话挑动了,突然朝我涌了过来。

我瞬时间就被人群团团围住,语无伦次的问话在我身边炸开,甚至连让我喊着“救命”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这次的主编专题依然是空白么?”

“夏主编对这次的报纸有什么想法?”

“学校方面会不会对夏主编采取报复行动?”

我费劲地辨析着他们的问话,所有的问题都是关于夏弦月的。

莫非我什么时候已经转职成了她的新闻发言人?

正当我计划着再次试图喊着“救命”而逃跑的时候,活动室的门开了。

夏弦月出现了。

这家伙满脸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

“同学们!”

简单的三个字,就让那群人变得鸦雀无声,这家伙真有做演讲者的天赋。

“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坚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夏弦月义正词严的表白使那群教徒爆发出一阵兴奋的喊声,这家伙却如同邪教教主一样被人群簇拥在中央。

这群人对她的崇拜程度估计就只差下跪了。

我默默地看着夏弦月在得意状态下很自然挑起的十点十分眉毛,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看着吧,无论如何我也要阻止你的胡来。

我以增加错别字和减少版面美观程度为代价,迅速地将工作完成,然后匆忙地离开活动室,悄然搭上与我回家方向相反的公共汽车,来到了印刷厂。

我找到了印刷厂的负责人,将预先准备好的文章拿给他,然后告诉他我们的报纸可能出了一些小问题,让他用这个补上其中空白的地方。

他接过我的文章,面露难色,我于是掏出一张上面印有“100元”字样的花绿纸片递给他。

他接过纸片,立刻满脸堆笑满口应承。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事情不怎么圆满地解决了。

这个家伙,总是让人这么担心,不过我十分地不希望她也去经受那种面对愤怒的社联老师时,想笑却没办法笑的窘境。

第二天我很早就赶到学校,虽然我认为昨晚已经解决了“报纸空白”危机,但还是不免觉得心里有些忐忑。

我到了学校就赶忙买了一份刚到的《幻想文学报》,拿在手里仔细阅读之后,我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那么大的一张纸,上面除了“幻想文学报”这个标题之外,其他的地方就如同我的课堂笔记本一般一片空白,几乎可以立刻被投入回收再利用。

当时我的脑海中也如同报纸版面般一片空白。

我立刻放弃了去上课的既定行程,改途前往文学社活动室。

这个时间的活动室,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空无一人,可我仍然抱有微小的期望能在那看到夏弦月。

看到她之后呢?

让她逃往外国或者隐藏到偏僻山区……拜托,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嘛!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的期望在活动室门前不出意外的破灭了。

活动室门前挤满了一群人,应该说那群人,里面没有夏弦月的身影。

那群人一看就知道是传说中的“夏弦月后援会”的骨干,我看到这帮家伙的时候,他们正在焦急地议论些什么,他们就这么喜欢开会吗?

令我感动的是,这帮家伙居然还认得我,我一走过去,他们就停止了讨论,一起望向我。

其中一个向我走了过来,用沉重的语调对我说:

“你还不知道吧?夏主编被叫到社联办公室去了!”

我这时就觉得颅骨有膨胀的趋势。

“呃……然后呢?”

“我们正在商量对策,助理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他说话的口气让我联想起了那充满红色的、激情澎湃的时代。

“嗯,好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们先回到教室上课。”

这帮家伙的状况也很令人担心,我不能放着他们在这里“非法聚会”而不管。

可是这帮家伙似乎很不满意我的建议,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请大家立刻回到教室上课!”

我提高了音量。

“大家聚在这里不但无法解决问题,而且还会对夏主编造成不利的影响!”

我就知道,抬出夏弦月的名字就肯定能对这帮家伙起作用,后援会的众人听了我的话之后果然三三两两地解散开,然后返回教室,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不久,活动室前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解救夏弦月。

不过这个家伙是怎么让报纸变成空白的?我昨天分明仔细交待过印刷厂方面啊?

想到这里,我连忙取出手机,拨通了印刷厂的电话。

对方的答复居然是不知道这件事,而且印好的报纸还没有人来取。

听到这里我完全明白了。

夏弦月这家伙,她可能早就猜透了我的心思,而预先在别的地方印刷了空白版的报纸。

这个笨蛋根本就是一个制造混乱的天才,完全不考虑含辛茹苦的我。

目前我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到社联那里看看情况。

今天社联办公室的气氛很不寻常,门口甚至有两个值日生模样的人在“站岗”,我刚想推门进去,就被他们拦住了。

我向他们解释说我是文学社的人,可是他们根本不理会这些。

既然没有办法进去,只好在外面听一下里面的情况。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里面的激烈的争吵声甚至透过墙壁传到了外面,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不过我大概可以想象出里面的场景。

令人敬爱的暴怒肉球老师,和一个趾高气昂振振有词的固执女生。

我叹了口气,现在的事态,即使用肚脐想也知道已经变得非常棘手了。

我缓步走回教室,如今除了静观其变,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今天教室的气氛也很不寻常,整个上午,教室里弥漫的简直就是一股备战的情绪,同学们无心上课,不断的有人向我即时报告着夏弦月的情况。

“夏主编被送到班主任那里了!”

“夏主编被转到年级主任那里了!!”

“夏主编被押到教务处了!!!”

这个家伙,她是打算让学校变成战场么?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我的同桌突然告诉我:

“听说了么?夏主编正被扭送去校长室!!!!”

我对于他们每次报告中用词和语气的变化感到非常的……不知道什么感觉。

但是说起来,我还是更为在意夏弦月这个家伙,正当我心浮气躁地望向窗外的时候,透过教室的窗户,我竟看到了正走向校长办公室方向的夏弦月。

几个老师看起来像是“押解”着夏弦月那样,围绕在她身旁,而这家伙则满不在乎,昂首挺胸地大踏步前进,一脸的大义凛然。

我头皮一阵发麻,这家伙不会就因此被开除了吧?

那时我突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我觉得如果夏弦月被开除了,那我也要退学,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说起来这个念头还是很愚蠢的。

上午的课好不容易结束了,我收拾了一下东西正打算前往校长室察看情况的时候,一个家伙突然跑进我的教室叫住了我。

他气喘吁吁地告诉我活动室出事了,要我赶快去看看。

我当时甚至来不及感觉我是怎样一种心理,就急忙地跟着他往活动室方向跑。

路上,这位马拉松选手断断续续地向我解释了情况,大概意思就是社联决定收回文学社活动室,并且勒令我们停办《幻想文学报》,而“夏弦月后援会”的人则在拼命保卫活动室。

“夏弦月的情况呢?”

我现在比较在意的还是那个家伙的安危。

“还在校长室。”

“嗯……”

我含糊地答对着,这时我们已经来到活动室所在的楼层。

我远远地就看到几个社联的人正试图冲进活动室,而几个后援会的人正手挽手地组成人墙来拦住他们。

敬爱的肉球老师正站在不远处指挥着社联的人,他看起来暴跳如雷。

我走到他身后,努力地装出平和的语气。

“老师,怎么了?”

肉球回头看到是我,愈加地暴跳。

“你!你!!”

粗短的食指指着我的鼻子。

“我上次怎么说的?!你看这次的报纸!!你们想干什么??!……现在还纠集一帮学生闹事??!你们想造反啊??!!”

“老师!”

我一下子摆出严肃的表情。

“收回活动室这件事要校长签字吧?现在你这么做可是违反校规,我可以向校长甚至教育局投诉你。另外,报纸的事目前还没有完全查明责任吧?我希望你能克制自己的行为,表现出一个教师应有的品质。”

强硬的态度似乎起了作用,肉球老师听了我的话之后理屈词穷,站在那里仿佛要引发地震一般地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在关键时刻总能爆发出惊人的语言潜能,这次令我感到骄傲的是我虚张声势的能力。

“老师,你再不走我可就要投诉了。”

我拿出了手机。

肉球老师看来是被我吓住了,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等着瞧”之后就悻悻地带着社联的人离开了。

我看着敬爱的老师的背影,感觉到只要有他在,无论什么场景都会变得毫无紧张感。

社联的人走了以后,我集合了在场的后援会成员,进入活动室开始正式研究解救夏弦月的办法。

有的人建议说写请愿信,有的人说干脆冲进校长室,有的人甚至建议将肉球劫为人质,用来做和学校谈判的筹码。

我听着他们异想天开七嘴八舌的讨论,深深地感到这帮家伙除了激情之外,根本就是木鱼脑瓜。

可惜了他们这些激情,我在心里替他们惋惜,因为我知道,夏弦月之所以会去做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人的崇拜,只是她想要这么做而已,只是她的任性。

我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单枪匹马去英雄救美的时候,“马拉松选手”突然跑进了活动室。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专门的侦察员。

“马拉松选手”又是气喘吁吁地告诉我们:学校已经决定下午开检查大会了。

这个消息让本来就很沸腾的活动室变得更加沸腾。

而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却感觉松了口气。

检查大会这个东西是我们学校惩罚违纪者的一种手段——学校专门召开全校大会,然后在会上指名批评违纪者,并要违纪者在全校同学面前做公开检查。

学校通过检查大会,一方面让违纪者在全校同学面前出丑,一方面杀鸡儆猴,一举两得。

不过,既然要召开检查大会,那么也就是说夏弦月暂时还不会被开除,所以我才觉得稍微有些安心。

可我转念一想,检查大会上,学校肯定要夏弦月做公开检查,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去检讨什么错误,肯定会在全校同学面前慷慨陈词,发表激昂的演说。

这就会使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怎么办?怎么办?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笨办法。

“同学们!”

听到我的话音,活动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下午的检查大会,夏主编肯定会发表演说,到时候我们要在台下为她助威打气!现在你们立刻准备横幅、喇叭之类的东西,我们到时要用气势镇住全场!”

“好!”

听到了我的建议,后援会的同学们纷纷激动地表态支持,欢呼雀跃。

我在心里一阵苦笑。

这种情况,也只能靠“制造共犯”的方法来尽量减少夏弦月个人所承担的罪名了,只是牺牲了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

不过这些孩子,也会义不容辞地为了夏弦月去牺牲吧?

夏弦月这家伙……

下午的课因为要召开检查大会而被取消了,我和后援会的人很早就在操场集合,紧张地为下午的行动做最后的准备。

检查大会很快就开始了,台上,肉球老师在宣读夏弦月的违纪行为;台下,后援会的人一个个摩拳擦掌,横幅、旗帜、喇叭、大鼓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摆在他们脚下,看得人目瞪口呆。

我全部的心思都在夏弦月身上,根本无心听那个肉球的唠叨,最后他终于下台的时候,校领导宣布让夏弦月上台做公开检查,我那时就觉得一股什么东西从我的肾部开始向上流。

我身边那些后援会的同学们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静待着暴风骤雨的到来。

夏弦月很快就出现在台上,这家伙的神情依然是那么镇静。

随着这家伙的出现,大会全场一片寂静,而这家伙上台之后居然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着台下的人。

这个时候,天气正是最热,猛烈的阳光照射在每个人的身上,让原本就充满焦躁气氛的会场变得更加浮躁。

我仰望着台上的夏弦月,她还是一言不发,阳光洒在她头上,让她原本乌黑的头发散发出金黄色的光彩。

我这时估计是被热得产生了幻觉,突然觉得她真的变成了什么所谓的“纯洁的天使”,正在试图拯救我们。

过了很长时间,夏弦月依旧是默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身边的后援会成员都按耐不住了,我后面那个趴在我耳边小声地问:

“夏主编的演说什么时候开始啊?”

正在这时,夏弦月的身体突然动了,她伸出手,拿起了讲台上的一张白纸。

夏弦月的动作让全场的人集体轻喊了声“啊”,后援会的人冲动得差点没大吼出来,旁边的一个家伙几乎已经把旗子举起来了,后来意识到演说并没有开始,才很不高兴地把旗子又放了下去。

台上,夏弦月的动作还在继续着。

从下面看不清她在做些什么,我通过她的动作猜测她正在将白纸折叠成什么东西。

不久,夏弦月完成了她的创作,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了起来。

一个纸飞机,五岁的孩子就会叠的那种,很普通的纸飞机。夏弦月的手工,感觉还停留在小学水平。

我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夏弦月将纸飞机举了一会儿之后,就将它用力地向前扔出。

折得令人不敢恭维的纸飞机从夏弦月的手中被解放了出来,乘着微拂而过的风,在空中踉跄地前行。

所有人都注目着这架纸飞机,它继续蹒跚地飞着,载着被它粗糙外皮反射出的柔和的光,飞过每个人的头顶。因为它小小的身躯遮蔽了阳光而形成的凉荫,也滑过每个人的面庞。

纸飞机的飞行高度越来越低,最后降落在了一个女生的头上。

那女生离我不算太远,我甚至可以看到她惊愕的表情,她是一个高一的新生。

我转回头看着夏弦月,发现她的脸上这时露出了微笑。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也许吧……

她微笑着看着被她丢出的纸飞机击中的女孩,然后又转过头看向我。

我这时也看着她。

我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觉,可能根本没有感觉。

看着她微笑的脸,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也逐渐浮现出笑容来回应她。

那个检查大会是怎么结束的,而我又怎么在大会结束之后来到了文学社活动室,我对这些完全没有印象。

我只记得我走进活动室的时候,夏弦月正趴在书桌上发呆,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完全不像是那个引起了轩然大波的人。

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今天你怎么没激情澎湃地演说啊?你的那些Fans可都非常失望哦。”

“……不想说……”

夏弦月的声音充满慵懒之气。

“嗯……”

我看着她由于趴在桌上而弯曲得恰到好处的后背,发现她的脊椎骨也是那么的迷人。

“喂……”

这家伙现在的话音和动作十足就像是一只懒猫。

“……我不想做主编了,文学社社长也不想做了……”

“怎么了?为了这么点事就受到打击啦?我记得你这家伙不是一直都精力过剩兼厚脸皮么?”

“不是……”

她将头转向窗外。

“……对了,我骗了你……”

“啊?”

“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那句话是谎话……”

第一句话?我回想着,难道是那个影响我重大决定的半句话前面的那半句话?

“就是那个你想加入文学社那句么?”

“嗯……其实那句话不是我本意,我进入文学社是因为想得到某些东西……”

她这时又转回头看着我。

“准确地说,那是半句话……”

我更正着她的错误。

“嘿嘿……”

她傻笑了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一副眼镜。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不喜欢戴眼镜的女生……”

“我说过么?”

我思索着从前的对话,完全想不起来曾经向她透露过这个信息。

“你记错了吧?我不喜欢的只是眼镜的反光而已,不是戴眼镜的女生。”

听到我这么说,夏弦月小心地把眼镜戴上,然后装做很认真地观察我。

“戴上眼镜才发现,你长得好丑哦~”

“……那就摘下来,以免影响我在你心中的光辉形象。”

“摘下眼镜的话,走路的时候会不小心撞到墙~”

“嘿……”

这个家伙,我都被她气乐了。

“好了,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我们去地铁站前那家冷饮店吧,我请客!”

我站了起来,可是夏弦月却没有跟着站起来。

“……我不去……”

她的回答让我心里一阵的失望。

“……地铁站前那家昨天已经关门了……”

夏弦月接着说。

“商店街那里又新开了一家冷饮店,据说最近那里的云豆冰正在进行特价销售~”

说完这句话之后,夏弦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还是你请客!!~”

被她用右手食指点着脑袋的感觉,怎么形容呢?绝境逢生?

“没问题,你带路!”

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今天也尝尝那个传说中的云豆冰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能让夏弦月这么着迷。

“对了,问你个问题,今天被我的纸飞机打中的那个女孩叫什么?”

夏弦月突然不着边际地问起这个事情。

“哦,那个啊,我也不太清楚她的名字,只是知道她是高一的新生。”

“新生啊?我想让她进入文学社,然后把社长的位子传给她~”

这家伙,想到什么就任性地胡来,我完全不知道她的大脑是怎样的构造。

“你想干嘛?想把人家那么清纯的小妹妹也培养成你那种十点十分眉毛啊?”

“好哇~!原来你一直叫我十点十分是在说我的眉毛!”

夏弦月笑怒着,举拳要打我。

这时候,活动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女生探了身子进来。

我很轻易地就辨认出了这个女生的相貌,她正是今天下午,被夏弦月的纸飞机砸中的那个高一新生。

“请让我加入文学社!”

女生的声音鲁莽而有些清朗。

听到这句似曾相识的台词,我和夏弦月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女生。

过了一会,看我们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个女生低下了头,露出羞怯的表情。

“……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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